楼厌的心狠狠一疼。
天气极冷,小姑娘衣衫单薄地被扔在?这个鬼地方,更不要提还生着病。
谭王氏好狠的心。
谭承义大概也心生不忍,因而楼厌三步并做两步跨过?河滩边的碎石,撩开衣袍蹲到谭萋萋身?侧。
他伸手,托着女孩儿的下巴使?她抬起头来。
楼厌瞳孔一缩。
映入眼帘的先是谭萋萋脖颈上那片骇人的掐痕,再往上,便能?看到她眼下泛黑,唇角一片乌青。
这恐怕不只是因为冻的。
楼厌眉心微蹙,隐约猜到一种可能?,却还是随着当日的谭承义问:“萋萋,你怎么了?”
谭萋萋蜷缩在?冰面上,竭力张开手想要谭承义抱她,但?楼厌迟迟没?有伸手,那双手臂又?因为太过?虚弱垂落下去。
细嫩的指尖被冻得通红,在?冰面上来回摸索,最终停在?自己的腹部。
谭萋萋皱了皱鼻子?,满脸痛苦地说:“疼~”
楼厌明显感?觉谭承义吸进胸腔一口凉气,他伸手探向小姑娘的腹部,眯眼警觉问:“你吃什么了?”
谭萋萋说话已经?开始断断续续:“祖父说……替我寻了一味药……喝了就,就不难受了。”
“什么药?”
“叫……乌头。”
一粒碎雪飘飘摇摇地从天际落下来,落在?楼厌的眼睫之间,激得他狠狠闭上眼睛。
凉意直达心底。
纵使?他已经?在?混沌冥虚里荒度了两百年,却也仍然记得,所谓乌头,是人界一味难解的毒药。
谭老父竟然心狠至此。
楼厌喉口发颤,听见自己哑着嗓子?问:“祖母知道你喝了药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谭萋萋摇摇头,“祖母只说要带萋萋出来做冬衣……”
她颤了颤睫毛,虚弱地抬起头来,很乖巧的伸手扯了扯楼厌的衣袖,“爹爹,祖母是不是不要我了……”
楼厌嘴唇翕动,半晌都没?有说出话来。
凛冽的寒风在?这片旷野地里兜转一圈,卷起无数弥天碎雪,似乎要将当日的谭承义父女一同掩藏在?这个深冬。
谭萋萋等了很久都没?有听到答案,那双漂亮的眸子?渐渐失去光泽,眼尾垂落,她一并颓然地伏回冰面之上,彻骨的寒意使?她微微发抖。
但?她也的确没?有力气再起来了。
楼厌几乎已经?可以想见。
十?岁的孩子?刚吃过?母亲做的糟鹅,第二天没?有等到母亲,却等到了亲人的毒害与抛弃。
与他一样,被最亲的人抛弃在?山野中。
丹田处聚起一层热意,楼厌身?形微晃,勉强提起来的那口灵力在?胸腔里肆意乱窜,喉口处的血腥气越来越明显。
他试图冲破死咒的禁制。
风声越发肆虐,穿过?林间风雪拂在?人的头脸之上,使?人不禁耳骨生疼。
楼厌在?心里默念禁诀。
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尖锐且又?熟悉的琴声,他募地睁眼,仿佛听见了衡弃春不容置疑的声音——“继续”。
继续。
演下去。
谭萋萋已死,祸事已成,在?幻境中救人已经?于事无补。
他生生压下那口好不容易才提起来的灵力,嘴角已经?缀上一串血迹,好在?谭萋萋并没?有注意到这一点,仍然按照当日的情形问他:“爹爹可以带萋萋回家吗?”
楼厌倾身?过?去,笑着抚了抚女孩儿的头发,托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冰面上扶起来。
垂死的河鱼在?那个巨大的豁口里翻滚挣扎,贪心不足者?正试图吞噬同类的尸骨。
“萋萋。”
“不要怪爹爹。”
话音话下,楼厌只看到自己的右手从谭萋萋的后?脑一路下移,最终停在?她的后?颈上,随后?掌心施力,不顾孩子?的不安,压着她的身?体一路向下。
“噗通!”
河面上掀起巨大的水花,谭萋萋幼小的身?形已经?彻底没?入冰面之下,与那些散发着腥气的死鱼混迹于一处。
她是没?有挣扎的。
或许是身?体太过?虚弱使?她无力,或许是河水太冷使?她僵硬,或许是心灰意冷使?她无措……
但?说到底,当冰凉的河水呛进口鼻的时候,谁也不知道谭萋萋想的是什么。
楼厌蹲坐在?河边的碎石滩上,长久地凝视着冰面之下汹涌澎湃的水流,身?形佝偻如同垂垂老者?。
不过?疏忽之间,翻滚的水浪就渐次趋于平静,谭萋萋长久地沉入水底,再也找不出一丝曾经?存在?过?的痕迹。
楼厌起身?,若寻常般抖了抖自己沾了碎雪地衣袂,如来时一样,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河滩上的碎石离开。
谭承义没?有回头。
可楼厌却不止一刻地在?想——如今还要问

